施主席，好樣的！

紅樓斑剝，沒有氣力留人。選擇跨越斑馬線，或向左走，或向右走，都不重要，橫豎該退，誰都得走。有的人走得很疏廣很疏受，有的人走得很賀知章很回鄉偶書，多情一點的還得從圍牆外一路雙袖龍鍾，回家。

走出校門，回不回頭不是焦點，一旦踏上那一條南海路，才知道漫漫渺渺，南海路並不好走；才發現背佝僂了，身影也瘦長了，建中很容易老。很多退休老師總要在這時候，才驚覺來建中好久好久了，才翻然醒悟真的要走下講臺，要離開建中了。只是，施美慧老師不會是這樣離開建中的。她愛死了紅樓才子。樂此不疲，她傻。

建中這座赫赫黌舍，待退之人一般都丟在邊陲圈養，心臟強的在自強樓天天閒看晨熹，淚屎多的謫戍明道樓傍晚野望夕暉。就出了這麼個施美慧老師，全不按致仕的規矩來，最後一年，還頂著國文科主席的擔子，上樓下樓，忙個沒完，這樣子吞著古聖先賢的鴉片，天天樂吟老驥伏櫪。書沒讀通，她蠢。

一口詩河，一嘴詞江，她總想把文學的粼粼春水，吟出一條條不絕如縷的海路。軟擦一方，白筆一筐，她總想把智慧的堂堂誨言，塗滿一架架蜿蜿蜒蜒的黑板。太多的隱逸離騷，太酸的赤壁醉月，太凝的正義公理，太老的流水高山。她全拴在理想的口水與老練的身教上。志氣太高，她癡。

喜歡窺人隱私的，你們全看盡了；喜歡看人出糗的，你們渾身舒暢。我是她學弟，我樂於出賣她。你討不到便宜，剩下來，就輪到你一遍一遍地崇拜她。

留不住她，沒關係；讓她帶著驕傲，回家。施美慧老師，容許我替老邁的建中，含含糊糊地謝謝您。離開建中，要學會給自己拍拍手。然後，自己要有力氣回家。

林明進100‧05‧10